原發表日：04/05/2008
嚴格說來，我的近親並沒有因為白色恐怖時代失去性命，充其量是小舅舅名列黑名單，二十年回不了台灣，連外婆過世也無法奔喪；叔叔因為在美國活躍於台灣人的政治社團，而受監控；表舅因為得罪當道，被蔣介石手諭「禁止出境」，在李登輝上台後（李在京都大學唸書時，曾住表舅家，表舅是設計石岡大壩工程師），火速赴美，因為懼於可能無法再出境，再也沒有回來過，五年前，我在美國跟表舅碰面，表舅娓娓道來這段歷史，仍是不勝唏噓。比起其他同時代人物所受的迫害，簡直是小巫見大巫。
或許因為家父執業律師，接觸許多社會的不公不義，也因為在那變動的年代裡，他與黨外人士的互動頻繁，然而，父親終究不是檯面上的「激進人士」，我的童年，在異議份子的進出與禁書中度過，也相安無事。我唸小學一年級，美麗島事件的發生，如此「安逸」的日子不復見，空氣中凝結的肅殺氛圍，即使年紀尚幼，仍然印象深刻。幾位父執輩的朋友，出現在電視上，我還懵懂無知地詢問原委，卻不知，這是一場改變台灣民主發展史石破天驚的一頁。即使日後，這些叔伯「入獄考察」畢業後，到家中小座，笑談獄中過往，在我聽來倍極辛酸。
在情治單位無孔不入的年代裡，家父家母自認低調，卻也還是難逃掌控，特務人員出沒家中，也部份還是經過許久，有人通知才驚覺一二，這樣諜對諜的生活，踐踏人與人間的信任與尊嚴。然而，我印象最深刻的，在風聲鶴唳的時候，母親趁家家戶戶拜拜燒金紙時，燒掉家中禁書，並將灰燼絞碎倒入馬桶沖掉，深怕留下任何可能被入罪的證據，這些在我成長過程中，都是一幕幕無法抹去的陰影，不過是二十餘年前的事…
對我而言，這些塵封往事，在台灣民主前進的歷程中，無足掛齒，然而在那樣的年代，千萬個家庭，都有著不同的故事，我只是小螺絲釘，數十年後，我見到也見證這些民主前輩，對台灣義無反顧的付出，慶幸我也曾躬逢其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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