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六日

 

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方興之際,艾森豪將軍對於是否在諾曼地登陸而躊躇,最後大膽的決定,於65日開始大規模轟炸,66日早上開始登陸,持續兩個月餘,819日渡過塞納河,25日解放巴黎,雖然是史上最大的海陸作戰戰役,也造成更激烈的戰事,卻也加快戰爭的結束。歷史不可逆反應,無法去評估沒有是項登陸,會對戰事有何影響,但是,史家對於這個戰役多持正面評價。

 

*****************我是60年後的分格線*******************

 

20046月,我在倫敦參加一個會議,剛好是諾曼地登陸六十週年,四處都是紀念的活動,我站在倫敦橋附近的二次大戰紀念碑前,望著陌生的人名,無限感慨有幸在當時到Duxford Imperial War Museum看著參與二次大戰戰役的除役戰機,我其實很困惑,這些人類偉大的發明,到底對人類是善的?還是惡的?一場場的追悼與紀念,人類到底從中得到多少教訓?還是下一場戰爭的過度?恐怕永遠都無解吧

 

****************再回到40年前的分格線*******************

 

196966日,老爸辭官回鄉開業。

 

小時候讀到蘇東坡被貶官到儋州(海南島),我總笑說這很像老爸,一輩子沒有在官場上得意過,卻也安於如此,老媽說,也不是沒有憤怒或是難過啦,但是求仁得仁呀!

 

老爸是早期鳳毛麟角的台籍司法官,即使被「貶」到後山台東,還是不改本性,終於在民國50幾年把某縣議會議長判刑後,從此黑到連烏鴉都不太搭理他…試想,即使現在議長被判刑都可以上頭條,更何況是40多年前!這還有一段插曲,當時議長還派人到老家「拜訪」爺爺奶奶,被他們轟出家門的時候,他們把水果盒留下,被奶奶丟到門外,倒出白花花的鈔票哩~~開玩笑,這些錢在當時可以在台北衡陽路買整條街的…

 

擔任司法官多年後,經歷這些事件,也看清()很多司法黑暗面,父母開始思考這樣的司法制度,是否有繼續留下的必要性,加上祖父母年紀漸大,而且大哥即將出生,於是父親決定辭職,他認為擔任在野法曹,也是可以貢獻所學。

 

大舅舅跟母親說,請母親在台中地方法院附近,找間透天厝,就當成母親娘家的賀禮,母親還真的去找了一間房子,開心地準備簽約,被父親婉拒,舅舅說,那當成借你們的,有錢再還我吧!父親說,錢容易還,人情債難還!(很多年後,母親憶起這段,一直笑自己很傻很天真,人家要給就真的以為可以收下)。最後租下當時在自由路的台中救濟院樓上的小辦公室,在66日開張。

 

我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,但是在救濟院要拆除之前,父母帶我們去過,我只記得循著院內中庭螺旋梯而上,其他的不復記憶,不知道這算不算是「發跡」之地,但是至少是父母白手起家的地方,養育我們三兄妹成長的起點,或許只能用「篳路藍縷」來形容吧!

 

有一次,在家裡找到一張剪報,是19696月東部版,內容大致是寫著雨天,在台東地方法院法官宿舍停著一輛卡車,曾經不畏強權辦過大案的某法官,辭官後與朋友告別,婉謝一切送行宴會,低調的離開宿舍,返回故鄉之類的文字,或許一直以來是他們的調調!

 

家中,有一個書櫥,一路跟著從台東法官宿舍到救濟院、到民族路的小辦公室、到後來我出生成長的家,媽媽曾說過,這是在她嫁給父親搬到台東之後,因為書太多沒地方放,又因為人生地不熟,請法院總務的書記官幫忙訂做的書櫃,書櫃送來時,送貨的大哥堅持已經有人付過錢而不收取分文,卻也查不出是誰。父母曾多次提及這個「懸案」,看來也無從可考。這可能在很多人眼裡,是一件小事,在我父母心中,卻是充滿抱歉與感激!

 

很多人都說,家父是早期的律師,應該賺不少錢,我都笑笑,父親不跟人家應酬、挑選案件、勸人和解等等與律師形象大相逕庭,他寧可把時間拿來假日爬山、帶我們去郊外走走、跟哥哥下棋,也不想去做他不想做的事。父母可以花一整天的時間,外加一頓飯,把吵到要離婚的夫妻勸回頭,他們甘之如飴地過著平淡的生活,卻盡可能地滿足小孩的願望,一輩子住在小公寓裡,也無怨無悔。

 

幾年前,我看到一份研究報告說,前幾期的台籍司法官,辭職擔任律師的比例很高,是因為本身人脈的關係還是因為被打壓,不得而知。我把那報告給父親看,父親無言至少我父親的故事,絕對是後者!我曾經問過父母,如果不是因為「議長事件」,讓父親連在分案的時候就受到不平等對待,父親會辭職嗎!父母的答案很一致應該不會!畢竟當年滿腔熱血投身法界,應該不是想如此雲淡風清;但是問到他們後悔過嗎?答案也是--不曾後悔!他們認為,律師畢竟可以選擇案件,也可以發現更多的真實,加上比較自由,有更多時間陪伴家人,這點很重要。

 

上個月,堂姪女跟我說,她在做學士論文的時候,同組有人寫「儲蓄互助社」的內容,她在同學的資料裡,找到家父二十年前的文章,當時父親與教會,為了解決原住民借高利貸的問題,在儲蓄互助社的立法領域裡出力頗多。我們也曾一同跟到山上,在教堂裡,聽父親在跟原住民義講法律常識的課程。

 

年初,我跟老爸說,哇~~今年是你辭官開業40年耶!父親一如往常,沒說些啥。我還心中盤算著要如何慶祝一下,兩個月又兩天前,這些想法都變成奢侈的想像如果,父親還健在,他應該連上館子吃個飯都嫌多餘吧!

 

****************這是現在的分格線*******************

 

66日,對很多人來說,不過是一年的一天;對歷史課本而言,是諾曼地登陸;對一些人,比如呂副總統,是她的生日對我來說,這一點點的記憶,是對父母的感謝,對他們風骨的景仰,以及無盡的思念。某方面在白色恐怖時期,司法無法獨立,對司法從業人員嚴重的打壓與扭曲,是社會進步的一大阻力!個人都是很渺小的,無以對抗國家龐大的機器,但是對於那種勇氣與執著,是身為女兒的一輩子的驕傲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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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chyoung32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